影視工業網:監製身份在工作種和導演在溝通的時候會不會有分歧?這怎麽解決? 陳國富:我自己是很早就找到了這個故事的靈魂,這個靈魂就是我們對這個寶物的態度,寶就是等於我們的過去,這是我們麵對我們的過去。那我們的過去可能有很多情感的糾結、怨恨,有不平、有鬥爭、有抹不平的傷痛。所以我們隻要能夠把這個部分放下說清楚,化解開來,這個故事一定能成立。但是我找到靈魂也不是必然的完成任務,因為我還得跟導演溝通非常的完整,我得讓後麵所有的工序都能夠趕上。所以我會用一些很直接的東西,比如說導演一開始不太確定把很重的分量放在初戀跟現任。我那個時候也沒有想到什麽是初戀跟現任,我隻是覺得如果沒有人跟人之間對愛欲關係,這個電影會有很多其他世界觀的問題被拿出來檢驗。這群人怎麽就突然進地宮了?怎麽就有了幻覺?我覺得中間要有一些支撐,所有這些遭遇或者所有這些奇想是很深的一種心理需求,這個需求是觀眾的心理需求,同時也是創作者的心理需求,你到底要解決什麽問題,奪寶它永遠是關於你到底在找什麽,要什麽,什麽東西能解決你的問題,以及你的問題是什麽。 影視工業網:您覺得這部電影最需要克服的製作難點是什麽? 陳國富:電影裏麵其中有兩塊比較耗費我們的心神,一塊就是世界觀的完整性,就是寶物怎麽來的,它發揮什麽作用,誰想要這個東西,想要的動機是什麽,怎麽去自圓其說全身而退?這個邏輯需要很多的技巧,現在觀眾看的版本沒有太多的情節負擔,可以很輕鬆的就把這個電影看完,其實我們是花了很長時間去圓這個說法,另外一塊,我希望有的幽默詼諧那部分。因為那部分張家魯給他打了一個很重要的底色,但是它需要後麵有更多的具體的對白、具體的小細節人物,我們找了另外一個編劇汪啟楠,重新把所有人物的對白再理一遍,找到一種很接地氣,能夠貼近這些人物本色的調子。這兩部分我們糾結了很長時間。但是我們是在做一個開拓者,我們要找到讓觀眾通過這個類型認知的橋,必須搭建出來這個橋。所以我覺得幽默可能會是解決這個世界觀難題的一個招數。 我過去也碰過不少超期超支的情況,但是《尋龍訣》是比較嚴重的一次。嚴重到我到現場去開會商量怎麽辦,超支不隻是錢的問題,因為有些演員檔期不允許,並且這個電影又要去紐約拍,所以我就比較緊張。我們提前把所有素材都剪出來,然後去做一個判斷,導演拍的時候我是比較放任他的,素材剪出來我們就發現拍多了,其實多拍是給片子挑選精彩部分的一個方法,但是後來超期了,所以我就先把片子順出來,以此作為理由把一些結尾的動作戲剪掉了,劇本寫是闖五關,籌備的時候砍成了四關,到拍的時候就隻能呈現三關了,因為怕太長,探險類的題材兩個半小時在時間上說不過去。 並且這個電影拚湊起來的時候,我覺得夏雨的調子太高,金發少女定位不夠準。一開始跟導演溝通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是錯愕的,因為他按照他的設想、理念,去把這些東西逐步的完成。他怎麽知道拚起來之後,會出現誤差的問題?所以這裏可能除了我自己去表達意見,去試一些不同的方法之外還要做一些調研,這樣來作為一個比較客觀的標準。最後金發少女的角色我們就重新剪輯、配音。這個角色之前是用了廣東普通話,調整之後找了一個日本的演員來配,夏雨的聲音分貝給降了一些。 影視工業網:從您參與的影片來看,您覺得當下我們中國電影市場的狀態是觀眾在做主導,還是創作者在做主導? 陳國富:過去幾年,我從事這個工作的態度是比較複雜的,其實狀態就是混亂的。我希望觀眾來主導,但是觀眾沒有起到主導的作用。觀眾會一邊買票進去看電影一邊罵,然後看完還罵,可是每一張戲票就是一張投票啊,那就不知道觀眾為什麽去投這個票。他自己選出一個不好的,所以觀眾是錯亂的,我就不知道我到底是該給觀眾對話還是不對話。今年我覺得這個情況是有改變的,更多的現在賣座的電影是我能看得懂的、認同的,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哪怕有些電影沒趕上好時機,但是從觀眾口碑裏能夠感覺到觀眾是給了創作者很大的反饋的。各種的分析、表揚、自來水,我覺得這是觀眾重新奪回話語權的一個階段,我是樂於看到這樣一個階段,因為我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過去我是聽不懂這個行業在跟我說什麽的,現在這是良性的,我覺得由掌握資源的工作者來決定觀眾看什麽是絕對不靠譜的。 影視工業網:很快中國電影這個市場,麵對好萊塢就會開放,所以現在我們也在慢慢跟好萊塢去接軌。已您的觀察,中國電影在這種關係下,會不會變成早期的香港,或者是台灣?或者說中國電影目前的現實狀態是什麽樣的? 陳國富:這個有兩個層次,第一個就是商業的層次,也就是市場的層次,我覺得是不會死掉的。因為更強烈的競爭者進來了,實際上是激發本地工作者求新求變,他是想要搶奪這個資源,是不會放任有這麽大的“餅子”他分不到,貪婪絕對是經濟學永遠不變的道理,憑的就是這種動物本能,我也覺得大家一定會拚搏出來一個局麵。 第二個層次是有危機感的。這個危機感,其實不是在這個經濟層麵,是在文化層麵,就是大家如果急於的想要跟好萊塢一較高下,有一種可能就是說他會一味的模仿好萊塢。然後就會看到各種的山寨跟各種的衍生品,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左右這個潮流的,這個就是大家在豐衣足食之後,去想一些更高層次的事情。就是就像我們在做《尋龍訣》這樣的一個電影,它是一個娛樂電影,是一個商業大片,但是我們沒有忘記要有一個態度,哪怕你是一個無害的商業電影,你得貫徹你的態度,得把這個態度擺出來。所以《尋龍訣》在這一塊,我覺得它是對得起中國文化的。 影視工業網:剛才您說到的中國和國外接軌的部分,因為這次《尋龍訣》也有請國外團隊和指導,他們實際上在工作當中是怎麽分配的?又是怎麽協調的?有障礙嗎? 陳國富:首先在像《尋龍訣》這樣的一個規格的電影,所有的拍攝之前,要做一件事情叫做視覺預覽。這個預覽就是你用各種的電腦手法,把牽扯到有技術難度跟有特技呈現的部分,都要用一種動畫的形式表現出來,這個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量,而且要花很多的錢。也就是演員親身上去演之前你已經看到會是什麽樣子。然後拿著這個東西就開始跟各個部門去協調,說我們要完成這樣的畫麵,這個部門要做到什麽,做到什麽樣子。那老外當然他一定會帶來一些優點跟缺點,優點就是他的技術是比較前沿,你比如《尋龍訣》是《2012》的特效指導,他就知道碰到水、碰到山崩地裂怎麽弄,非常有經驗。那障礙就是他不跟你分享你的文化的背景,中國式的這個寶物的呈現方式大家隻能用摸索的,棺槨應該是什麽,彼岸花是什麽,所以這個部分一直就是一個蠻大的挑戰的。包括到最後我們做混響的時候,也請了美國的混音師過來,也會有這樣的問題。所有東西的大小比例什麽的,得要用一種非技術性的方式去溝通,不能光說這邊大一點,那邊小一點,而是要告訴他,中國觀眾會怎麽理解這個東西,中國觀眾這個時候想要更多的看到什麽東西。其實完全是審美,所以《尋龍訣》的特效是很考驗跨國團隊默契的。 影視工業網:所以這個電影工作完以後,您覺得咱們中國的這批電影從業人員的從業質量能跟得上現在中國電影發展的速度嗎? 陳國富:還是跟不上的。就得每次跌跌撞撞的這樣往前再攀一點,再攀一點,現在很重要的就是說希望像我們這樣去追求質量的劇組能更多些吧,要多才能接得上。比如說很多年前,我拍了《風聲》之後,就有很多同行說這是新的工業標準,我就以為說這個工業標準是能延續下去的,其實它沒有延續下去。後來的《狄仁傑》出現,大家又說是工業標準,可是它依然沒有延續,我們又看到好幾部電影,都是各種的亂七八糟的惡搞,特效不達標劇情也說不清楚,不知道在演什麽。所以我覺得就是大家要把這個當做正麵的例子,然後我們也有沒做好的地方,要超過我們,大家再往前做,不要偷懶。 影視工業網:其實《尋龍訣》是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模板的? 陳國富:我希望,但是這種話我以前就聽過,一直沒有實現。 影視工業網:我發現現在基本沒有項目,會是從一個新編劇的idea作為核心做成。我特別想問一下,這是什麽原因,會造成這樣的狀況? 陳國富:盲目,行業的盲目。這隻是一時的混亂。我要是說的不準的話,你兩年後再回來找我。在我這兒是沒有這種現象,我們明年4月1號要上演的《火鍋英雄》就是原創劇本,新導演拿到我這兒來就拍了。我不信這一套的,現在IP它好像變成一個咒語,當人沒招的時候,就念下“阿嘛咪嘛咪吰”它就變現了,其實這是不可能的,沒有這樣的咒語,IP這兩個英文單詞就是劇本改編和重拍。回到改編或重拍這個概念來想這件事情,改編或重拍一直是影視劇其中一個素材的來源,它怎麽會是所有題材的來源呢?所以我覺得不值一駁,這個事情不需要浪費時間去爭論。我隻希望它趕快顛覆,顛覆了大家就可以重新開始。兩年前所有人都在說大數據,現在又不說了,換成另外一個專有名詞。做電影不會有魔術的,電影一百多年來從來都是現在這樣子。 影視工業網:因為現在中國受到互聯網影響,和90後或者00後這些人的思維有很大的變化,變得碎片化,段落化。您覺得這會影響電影敘事上的變化嗎,因為當下很多電影不再尊重經典的敘事方法了,您覺得這個未來的發展,會有這種可能性嗎? 陳國富:我的回答就是一個詞,不可能。所有觀眾喜歡的電影都是符合古典規律的。之所以會叫古典規律,就是它經過兩千年,一千多年,幾百年的印證,所以我不覺得什麽碎片化,或者是什麽小品式,或者是什麽段落式的東西,能取代這種經典的敘事。
作者:娛樂